僵持。

死一般的僵持。

屹立于归墟岛上空的【众志之城】，如同一尊沐浴在晨光中的金色琥珀，将外界那足以冻结万物的死寂法则隔绝在外。城墙之上，楚牧元的身影孑然而立，与千丈高空那道白衣胜雪的身影遥遥对峙。

短暂的胜利并未带来丝毫喘息。

维持这座概念之城的精神消耗，远超楚牧元的想象。他脸色苍白，神魂如同被三千条无形的丝线拉扯着，每一息都在承受着巨大的负荷。

更可怕的，是来自城墙内部的震颤。

墨清绝的法则压力固然沉重如山，但真正让这座城池摇摇欲坠的，却是城中所庇护的三千颗人心。

起初，那是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与狂喜，让城墙的光芒璀璨夺目。但随着僵持的延续，恐慌与绝望重新滋生，化作一股股黑色的杂念洪流，疯狂地冲刷着城池的根基。

“他为什么还不动手？他是不是在等我们耗尽力量？”

“宗主能撑多久？我们不会就这么被困死吧？”

“都怪楚牧元！若不是他，太上忘情道怎会找上门来！”

贪婪、自私、怨怼……这些被死亡恐惧催生出的阴暗念头，化作最锋利的尖刺，从内部撕扯着由“守护”意志编织的城墙。楚牧元的神魂在内外交击下剧痛欲裂，他险些无法维持金相的稳定，被迫切断了对那些杂念最盛区域的感知。

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，在找到一个能让所有频率共鸣的基调之前，强行将众生意志聚合，无异于怀抱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。

“宗主！”

一声决绝的呼喊从下方传来。是姬瑶光。

她仰头望着楚牧元苍白的侧脸，与那座明暗不定的金色城墙，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与疯狂。她比任何人都清楚，这种依靠信念支撑的奇迹，绝不可能持久。

不能再等了。

姬瑶光猛然转身，手中多出了一枚通体由青铜铸造、铭刻着无数精密齿轮纹路的令牌。她没有丝毫犹豫，将令牌狠狠按入身旁一座不起眼的石台凹槽中。

“天工序列，最终底牌——启动！”

轰隆隆——

归墟岛核心区域的地面寸寸开裂，一座尘封已久的秘密武库自地底缓缓升起。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，三百尊高达三丈的青铜巨人，迈着沉重的步伐，从黑暗中走出。

它们是【天工战傀】，是天工宝阁耗费百年光阴、足以买下一座小城的最高造物。

每一尊战傀的胸口，都镶嵌着极品灵石，眼中猩红的光芒次第亮起，一股冰冷而无畏的钢铁洪流，在广场上集结成阵。

“目标，高空之敌！”姬瑶光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，她将手重重挥下，“——决死冲锋！”

没有怒吼，没有咆哮。只有三百具青铜巨人整齐划一的金属脚步声，它们化作一股逆流而上的死亡潮汐，冲出【众志之城】的庇护，朝着高天之上的墨清绝发起了冲锋。

这是科技对仙法的反击，是凡人工巧对天道法则的怒吼。

然而，当第一具战傀的身躯刚刚跨入【天地同寂】领域边界的瞬间，令所有人肝胆俱裂的一幕发生了。

没有碰撞，没有爆炸，甚至没有一丝能量的涟漪。

那尊庞大的青铜巨人，体内的灵动之心仍在高速运转，周身闪烁的符文依旧明亮，但它整个巨大的身躯，却在跨过界线的刹那，瞬间凝固。

仿佛时间被定格，又仿佛它从一件兵器，被“定义”成了一块顽石。

随即，它就那样直挺挺地、悄无声息地，如一块废铁般朝着下方的深海笔直坠落。

一具，两具，十具，一百具……

三百具【天工战傀】，三百次重复的、死寂的坠落。它们甚至没能靠近墨清绝百丈之内，便尽数沉入海底，连一朵浪花都未曾溅起。

高天之上，墨清绝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。

姬瑶光通过手中的阵盘，惊恐地“听”到了那无声的宣判——在墨清绝的法则中，所有基于灵力传导的机械造物，其运行逻辑本身，就是不被允许的“虚妄”。

“噗——”

一口心血猛地喷出，姬瑶光手中的青铜令牌寸寸碎裂。她踉跄后退，面色惨白如纸，眼中充满了信仰崩塌后的空洞与茫然。

天工宝阁最引以为傲的造物，她心中最大的倚仗，就以这样一种超乎想象、近乎荒谬的方式，化为了泡影。

这降维打击般的惨败，让【众志之城】内刚刚燃起的些许投机心理，彻底破灭。如今，岛上只剩下最后一道、也是最昂贵的物理防御大阵。

绝望，如同无声的瘟疫，在每个人的心头疯狂蔓延。